2009年10月9日 星期五

形象 vs 觀念

以下文字節錄於傅雷譯法國丹納著《藝術哲學》(PHILOSOPHIE DE L'ART by H. A. Taine)部分內容,標題乃nani自加:

文明過度的特點是觀念越來越強,形象越來越弱。教育,談話,思考,科學,不斷發生作用,使原始的映象變形,分解,消失;代替映象的是赤裸裸的觀念,分門別類的字兒,等於一種代數。日常的精神活動從此變為純粹的推理。如果還能回到形象,那是花足了力氣,經過劇烈的病態的抽搐,依靠一種混亂的危險的幻覺才能辦到。——這便是我們今天的精神狀態我們不是自然而然成為畫家的了。我們腦中裝滿混雜的觀念,參差不一,越來越多,互相交錯;所有的文化,本國的,外國的,過去的,現在的,象洪水般灌進我們的頭腦,留下各式各種碎片。比如你在現代人面前說一個“樹”字,他知道那不是狗,不是羊,不是一樣家具;他把這個符號放進頭腦,插入一個分隔清楚,貼著標簽的格子裏;這就是我們今天所謂的理解我們看的書報和我們的知識在我們精神上堆滿抽象的符號;我們憑著調度的習慣,以有規律的合乎邏輯的方式,在各個符號之間來來往往。至於五光十色的形體,我們不過瞥見一鱗半爪,而且還不能久留,在我們內心的幕上才映出一些模糊的輪廓,馬上就消失了。如果能記住形體,有個明確的印象,那是全靠意志,靠長期的訓練和反教育的力量。所謂反教育是把我們受的普通教育硬扭過來。這種可怕的努力不能不產生痛苦和騷亂。現代最善於用色彩的人,不論文學家或畫家,都是躭於幻想的人,不是過於緊張,就是精神騷動。——相反,文藝復興期的藝術家是千里眼。同樣一個“樹”字,頭腦還健全而簡單的人聽了立刻會看到整棵的樹:透明的和搖曳的葉子形成一個大圓蓋,黝黑的紙條襯托著蔚藍的天空,皺痕累累的樹身隆起一條條粗大的筋絡,樹根深深的埋在泥裏抵抗狂風暴雨,所有這一切歷歷如在目前;他們的思想決不把事物簡化為一個符號或數字,而是給他們一個完善與生動的景象。他們能毫無困難的保留形象,毫不費力的召回形象;他們會選擇形象的要點,并不苦苦追求細節:他們欣賞他們心目中的美麗的形象,用不著那麼緊張的把形象扯下來拋到外面去,象從身上揭掉一塊活剝鮮跳的皮似的。……P98-99

版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年北京第一版,1997年北京第三次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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