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6月3日 星期三

欲蓋彌彰

非常之奇怪,最近網絡一直都不正常~~~Yahoo Blog数月前起,必須用代理才能登陸~~~原以為這裏能躲開Blogspot被block的風險,卻依然未能幸免。
而奧運結束後,一度開放的蘋果日報網站再度屏蔽,現在看專欄,只能靠別人接濟~~~
最令我痛恨的則是Youtube被全面封殺,甚至連html嵌入也無法播放~~~

尤其到了今天,常去的幾個網站,豆瓣、verycd等不是進行“維護”,就是不能發言留言;用google搜索信息,返回的則是“連線中斷”~~~
如此喪心病狂,除了讓人看到強權者的粗暴野蠻,是不是也暗示了某party神經已經脆弱到即將崩斷的地步?否則,他們在害怕什麼?或者,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而全國大面積的網絡異常,是不是會令那些對歷史茫然無知的小朋友更加好奇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一系列欲蓋彌彰的動作,會不會激起他們主動探尋的欲望,试图翻過官方的重重封鎖去了解事實之真相?
又或者,真的有這麼樂觀嗎?

二十年前,我只是個剛上學的小豆丁,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在永定門通往天安門的路上,整齊漫長的隊伍,學生們手舉白色橫幅高喊“李鵬下臺”,他們時走時停表情嚴肅。當我試圖穿過隊伍向他們微笑示意時,我記得有女孩子、男孩子笑笑地停下來讓我過去……
這一幕,定格在我的記憶裏揮之不去,它是影像之外,我同那段歷史不多的聯係。
當一切平息後,學校對我們說這是“動亂”“暴亂”,而我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把那些和善的大哥哥大姐姐同“暴徒”聯系在一起。
其實,年幼的我根本鬧不懂學生們為什麼要去天安門示威靜坐,為什麼要讓李鵬下臺,又為什麼會死那麼多人~~~
可怕的是,其間我不能回家,每天晚上獨自一人睡在爺爺奶奶對面的屋子裏,聽著子彈飛過的聲音,時刻擔心流彈穿過窗子打到我,夜不成寐;然而,最難忘記的則是學校播放“暴亂”視頻裏,那具燒焦如碳的屍體以及一灘從腹腔中挖出的內臟。
很多年過去後,我才知道按國外電影分級制的標準,那些所謂“紀錄片”是不能給未滿免18歲小孩子觀看的。

時過境遷,我倒是蠻認同李敖的看法:這是一幫天真幼稚充滿熱情的傻孩子。某party向來強調槍桿子裏出政權,依靠靜坐示威游行妄圖改變共產黨一刀一槍打下的江山,那根本就是不切實際的癡人說夢。
把牢底坐穿的李敖絕對有資格這麼說。事實上,在那幫學生裏至今為止有沒有出現一個如李敖般的斗士呢?是柴玲嗎?是吾爾開希嗎?他們當中甚至連陳水扁這樣的都沒有。算算年齡,今日的他們應該是38-42的年紀,正是中國社會的中堅力量,可絕大多數的他們又做了什麼?中國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他們難道不是與有榮焉嗎?(寫這種話,也很沒有什麼意思~~~)

直到今年年初,姑父在沒話找話中,好似炫耀般對我講述六四期間他所見到的種種:坦克開過長安街、洶涌逃竄的人潮、被槍打死的平民和學生……
學生固然天真,甚至是被利用,但我無法容忍的是令人發指的暴行,我不能想象姑父口中,士兵用槍指著一個年輕人威脅如果再不馴服,就會在下一秒嘣了他。然而這一切,僅僅只是因為青年令士兵們感到不快。我不知道因為這小小的不快,到底死了多少人;我更加不知道因為某party的一個決定,一場屠殺下,又有多少家庭永遠失去了他們的孩子和親人;我甚至不能想象,當那些年輕的生命滿懷理想和抱負,面對的竟是冰冷的坦克炮口和子彈……這“偉大的祖國母親”,到底讓“她的孩子們”情何以堪……

此時,難免想到魯迅先生的《紀念劉和珍君》。
只要有暴行只要有屠殺,它就永不會過時,這可真是一個悲劇。
1926年先生所做之悼詞可以正大光明地發表、刊行天下。然而可笑的是,在今天,在這個某party治下的“和諧”社會裏,沒有一家媒體敢於發布同“六四”相關的任何一個字,這又是怎樣的倒退和悲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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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劉和珍君
作者:魯迅 1926年
發表於一九二六年四月十二日《語絲》周刊第七十四期。


中華民國十五年三月二十五日,就是國立北京女子師範大學為十八日在段祺瑞執政府前遇害的劉和珍楊德群兩君開追悼會的那一天,我獨在禮堂外徘徊,遇見程君,前來問我道,“先生可曾為劉和珍寫了一點什麼沒有?”我說“沒有”。她就正告我,“先生還是寫一點罷;劉和珍生前就很愛看先生的文章。”

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編輯的期刊,大概是因為往往有始無終之故罷,銷行一向就甚為寥落,然而在這樣的生活艱難中,毅然預定了《莽原》全年的就有她。我也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這雖然於死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卻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夠相信真有所謂“在天之靈”,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現在,卻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實在無話可說。我只覺得所住的並非人間。四十多個青年的血,洋溢在我的周圍,使我艱於呼吸視聽,那裡還能有什麼言語?長歌當哭,是必須在痛定之後的。而此後幾個所謂學者文人的陰險的論調,尤使我覺得悲哀。我已經出離憤怒了。我將深味這非人間的濃黑的悲涼;以我的最大哀痛顯示於非人間,使它們快意於我的苦痛,就將這作為後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獻於逝者的靈前。


真的猛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為庸人設計,以時間的流駛,來洗滌舊跡,僅使留下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這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給人暫得偷生,維持著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這樣的世界何時是一個盡頭!

我們還在這樣的世上活著;我也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離三月十八日也已有兩星期,忘卻的救主快要降臨了罷,我正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


在四十餘被害的青年之中,劉和珍君是我的學生。學生雲者,我向來這樣想,這樣說,現在卻覺得有些躊躇了,我應該對她奉獻我的悲哀與尊敬。她不是“苟活到現在的我”的學生,是為了中國而死的中國的青年。

她的姓名第一次為我所見,是在去年夏初楊蔭榆女士做女子師範大學校長,開除校中六個學生自治會職員的時候。其中的一個就是她;但是我不認識。直到後來,也許已經是劉百昭率領男女武將,強拖出校之後了,才有人指著一個學生告訴我,說:這就是劉和珍。其時我才能將姓名和實體聯合起來,心中卻暗自詫異。我平素想,能夠不為勢利所屈,反抗一廣有羽翼的校長的學生,無論如何,總該是有些桀驁鋒利的,但她卻常常微笑著,態度很溫和。待到偏安於宗帽衚衕,賃屋授課之後,她才始來聽我的講義,於是見面的回數就較多了,也還是始終微笑著,態度很溫和。待到學校恢複舊觀,往日的教職員以為責任已盡,準備陸續引退的時候,我才見她慮及母校前途,黯然至於泣下。此後似乎就不相見。總之,在我的記憶上,那一次就是永別了。


我在十八日早晨,才知道上午有群眾向執政府請願的事;下午便得到噩耗,說衛隊居然開槍,死傷至數百人,而劉和珍君即在遇害者之列。但我對於這些傳說,竟至於頗為懷疑。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的,然而我還不料,也不信竟會下劣凶殘到這地步。況且始終微笑著的和藹的劉和珍君,更何至於無端在府門前喋血呢?

然而即日證明是事實了,作證的便是她自己的屍骸。還有一具,是楊德群君的。而且又證明著這不但是殺害,簡直是虐殺,因為身體上還有棍棒的傷痕。

但段政府就有令,說她們是“暴徒”! 但接著就有流言,說她們是受人利用的。慘象,已使我目不忍視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聞。我還有什麼話可說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無聲息的緣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但是,我還有要說的話。

我沒有親見;聽說她,劉和珍君,那時是欣然前往的。自然,請願而已,稍有人心者,誰也不會料到有這樣的羅網。但竟在執政府前中彈了,從背部入,斜穿心肺,已是致命的創傷,只是沒有便死。同去的張靜淑君想扶起她,中了四彈,其一是手槍,立僕;同去的楊德群君又想去扶起她,也被擊,彈從左肩入,穿胸偏右出,也立僕。但她還能坐起來,一個兵在她頭部及胸部猛擊兩棍,於是死掉了。

始終微笑的和藹的劉和珍君確是死掉了,這是真的,有她自己的屍骸為證;沉勇而友愛的楊德群君也死掉了,有她自己的屍骸為證;只有一樣沉勇而友愛的張靜淑君還在醫院里呻吟。當三個女子從容地轉輾於文明人所發明的槍彈的攢射中的時候,這是怎樣的一個驚心動魄的偉大呵!中國軍人的屠戮婦嬰的偉績,八國聯軍的懲創學生的武功,不幸全被這幾縷血痕抹殺了。

但是中外的殺人者卻居然昂起頭來,不知道個個臉上有著血污……。


時間永是流駛,街市依舊太平,有限的幾個生命,在中國是不算什麼的,至多,不過供無惡意的閑人以飯後的談資,或者給有惡意的閑人作“流言”的種子。至於此外的深的意義,我總覺得很寥寥,因為這實在不過是徒手的請願。人類的血戰前行的歷史,正如煤的形成,當時用大量的木材,結果卻只是一小塊,但請願是不在其中的,更何況是徒手。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當然不覺要擴大。至少,也當浸漬了親族;師友,愛人的心,縱使時光流駛,洗成緋紅,也會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藹的舊影。陶潛說過,“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倘能如此,這也就夠了。


我已經說過: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的。但這回卻很有幾點出於我的意外。一是當局者竟會這樣地凶殘,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中國的女性臨難竟能如是之從容。

我目睹中國女子的辦事,是始於去年的,雖然是少數,但看那幹練堅決,百折不回的氣概,曾經屢次為之感嘆。至於這一回在彈雨中互相救助,雖殞身不恤的事實,則更足為中國女子的勇毅,雖遭陰謀秘計,壓抑至數千年,而終於沒有消亡的明證了。倘要尋求這一次死傷者對於將來的意義,意義就在此罷。

苟活者在淡紅的血色中,會依稀看見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將更奮然而前行。

嗚呼,我說不出話,但以此記念劉和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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