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6月10日 星期二

真ABBA - 陶傑

陶杰 2008.06.10 苹果日报 名采论坛
除了披頭四,解散了的ABBA,是令人懷念的另一縷絕響。

為什麼最初誕生在北國雪鄉的瑞典,在白皚皚的山峯和森林之間,像陽光一樣迸濺出一縷金色的歌聲,是一個謎。ABBA的歌不止有磁性,而且有電流,一叢金髮把磅礡的情感唱成一個永恒的盛夏,消融了失意的人心頭的雪花。

一樣是情感的解放,ABBA的音樂是「喜」,披頭四是「怒」,比知其實有點「哀」,流行音樂也音分七色,像彩虹一樣,回首一個盛唐般的音樂時代,才遺憾昔日五陵少年策馬奔馳的樂。ABBA的音樂如波浪,如山嶺,如陽光,如松濤,叫人目迷五音,耳眩七色,ABBA的流行曲像藍夜星辰的壁畫長卷,定義了什麼叫做聲音。

ABBA解散之後,世界陷入了一個噪音的黑暗時代,直到四個迷戀ABBA的後進,組成「ABBA來了」,把ABBA的歌魂附上軀體。這種樂隊,不是翻版,也不是抄襲,而是致敬。

有許多經典,成為創作界的神聖,想致敬也不可以的,例如黑澤明的電影和金庸的小說,但上蒼有情,在天才的名單上撥了一個小小的配額供後人仰習,讓人模仿他們的呼吸和眼神,像《2百萬奪命奇案》的高氏兄弟,多少學到了希治閣失落的神韻,而且還多肉緊三分。有的巨匠可學,像齊白石的水墨蝦,就有一個叫婁師白的畫家亦畫得形神兼備;有的大師不可學,上天派他下凡,短短幾十年就收了回去,像莫札特的音樂。

有的在可學和不可學之間,如鄧麗君的國語歌。可學,是因為鄧麗君柔麗的嗓子在江浙和台灣都不乏這樣的溫軟女子;不可學,是因為鄧麗君的性格和身世,在柔弱千蕊之間別有一樹烽火般的堅貞。

梅艷芳學法國的Edith Piaf,也學了八九成,只差那麼一點點:同是天涯淪落的苦命人,同是不堪回首的前塵心事,只是法國歌后還經歷了一場鐵蹄焦土的世界大戰,梅艷芳的故事卻局限在荔園的歌台和香港演藝的江湖,只差那麼一點點,就Pay得成Tribute了,後來無人,令人引為長憾。

但是ABBA,像一種把素菜做成肉味、看上去明明像牛排,進口卻是齋,是可以學的,因為北歐社會很單純,原唱人的生活也沒有那麼多戲劇的衝逆和折擊,學ABBA少了一層功夫,就是可以專心學他們的歌,不必學他們的人。所以ABBA Arrival,ABBA來了,正如耶穌末日審判重回人間的Second Coming,讓瑞典名樂手的喜歌連同聽眾的回憶一起復活。

翻版是翻版,另有一種叫做「附體」(Reincarnation),像熱戀中的情人,愛他太深,連他托腮的一個小動作,你不知覺也跟做了,然後,他發現了你的癡狂,然後,大家笑成一團,熱戀就是這個樣子的,如怨如慕,他就是你,你也是他,纏綿成一縷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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