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2月28日 星期二

亦舒的书

看了亦舒很多的书,但没办法喜欢这个人。
觉得她太通透,好像把人生琢磨透了。处处提防、步步留心。
成熟的人应该这样、不要那样。
这是人生历练出的精明与世故。我却觉得太累,让我也照样活一遭,就真没人味了。
也许亦舒这么做的时候,并没什么考虑,那是她的本能而已。

所以我不成熟,我也不想成熟。
希望自己永远是这样的一个孩子,最好还有双孩子的眼睛。
有人说人老了就不可爱,但愿我是个例外,我老了照样可爱。

可我还是会喜欢《人淡如菊》。简简单单的爱情,没有一丝杂质,唯情而已。
所以我每年都要重读周作人的《初恋》,也是简简单单的爱情,甚至有人感觉他的叙述是无情的,其实那就好像杯清茶,似乎没有味道,但她的甘醇沁润心底,没有什么,唯有真纯二字。

那年花牌楼下的女孩已化作埃尘,此情可待成追忆……
为什么要成为追忆?
做人不要太执着,所以不如怜取眼前人。


《初恋》

  
  那时我十四岁,她大约是十三岁罢。我跟着祖父的妾宋姨太太寄寓在杭州的花牌楼,间壁住着一家姚姓,她便是那家的女儿。她本姓杨,住在清波门头,大约因为行三,人家都称她作三姑娘。姚家老夫妇没有子女,便认她做干女儿,一个月里有二十多天住在他们家里,宋姨太太和远邻的羊肉店石家的媳妇虽然很说得来,与姚宅的老妇却感情很坏,彼此都不交口,但是三姑娘并不管这些事,仍旧推进门来游嬉。她大抵先到楼上去,同宋姨太太搭讪一回,随后走下楼来,站在我同仆人阮升公用的一张板桌旁边,抱着名叫“三花”的一只大猫,看我映写陆润库的木刻的字帖。
  
  我不曾和她谈过一句话,也不曾仔细的看过她的面貌与姿态,大约我在那时已经很是近视,但是还有一层缘故,虽然非意识的对于她很是感到亲近,一
面却似乎为她的光辉所掩,开不起眼来去端详她了。在此刻回想起来,仿佛是一个尖面庞,乌眼睛,瘦小身材,而且有尖小的脚的少女,并没有什么殊胜的地方,但是在我的性的生活里总是第一个人,使我于自己以外感到对于别人的爱着,引起我没有明了的性之概念的,对于异性的恋慕的第一个人了。
  
  我在那时候当然是“丑小鸭”,自己也是知道的,但是终不以此而减灭我的热情。每逢她抱着猫来看我写字,我便不自觉的振作起来,用了平常所无的努力去映写,感着一种无所希求的迷蒙的喜乐。并不问她是否爱我,或者也还不知道自己是爱着她,总之对于她的存在感到亲近喜悦,并且愿为她有所尽力,这是当时实在的心情,也是她所给我的赐物了。在她是怎样不能知道,自己的情绪大约只是淡淡的一种恋慕,始终没有想到男女关系的问题。有一天晚上,宋姨太太忽然又发表对于姚姓的憎恨,末了说道:
  
  “阿三那小东西,也不是好货,将来总要流落到拱辰桥去做婊子的。”
  
  我不很明白做婊子这些是什么事情,但当时听了心里想道:
  
  “她如果真是流落做了,我必定去救她出来。”
  
  大半年的光阴这样的消费过去了。到了七八月里因为母亲生病,我便离开杭州口家去了。一个月以后,阮升告假回去,顺便到我家里,说起花牌楼的事情,说道:“杨家的三姑娘患霍乱死了。”
  
  我那时也很觉得不快,想象她的悲惨的死相,但同时却又似乎很是安静,仿佛心里有一块大石头已经放下了。
  
(1922年9月作,选自《雨天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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