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2月30日 星期四

见过这么缺心眼的吗?

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里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三个境界。”第一个境界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第二个境界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个境界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第一个境界和第三个境界,我是明白的。只是到了第二个境界却犯上了愁,不是不明白柳七想要说什么。就是觉得这厮未免也太虚伪了!每天吃饱了就睡,养胖了自己,把衣服带子都撑宽了,还不肯放下吃喝玩乐,竟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为了一个女孩子憔悴了!真乃古今大不要脸之第一人!也好意思写什么《凤栖梧》,还被王国维先生歌颂了起来。我真替那个女孩子报不平,也怨世人都瞎了眼。

想明白了这层关系,我开始向高中同桌的才子控诉。他听完眉毛也立起来了,我心说看看我们终于想到一块了!才子攥着拳头声音也出奇地大了起来:“你真是有辱斯文!耆卿那不是胖得把衣带给撑宽了!他那是瘦了!你自己比比看,腰围瘦了两寸,是不是腰带就宽了?!”啊……我终于恍然大悟!这回真是缺心眼到家了……以后打死也不在才子面前卖弄诗词歌赋。

此后,我就找了本俞平伯先生的《唐宋词选译》刻苦学习。

可学多了也有点烦。怎么古人一天到晚垂头丧气?不是怨妇就是征夫;不是思乡就是怀友,到处都是秋心一个愁……

这样我就总想着找点快乐的词看看。这不也让我发现了一阕姜夔的《鹧鸪天》: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时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瞧瞧人家白石道人的境界:东流的肥水绵绵无尽期,就好像我的爱情总是会过去的,既然这样当时就不应该谈那场没有结果的恋爱。夜晚我一定会做个好梦,看到心爱的画,尚未梦到却被山鸟惊醒……春未到我已长出新的头发。人世间如果离别太久也就没什么可悲哀的了。因为岁岁元夕,过去了,新的又会来。曾相爱的人天各一方,此时想着什么?也许是一段新的爱情……

我满怀着得意,告诉了一位才女。才女明显比才子厚道,听完就笑了:“你全翻错了!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原来那年的元夕,姜白石作了四阕《鹧鸪天》,这只是其中的一阕,都是在怀念当时在肥水的一段爱情:东流的肥水似我的爱情没有尽期,如果不是当时的相恋,也不会有如今的长思忆。我想在梦中看到你的画像,尚未梦到却被山鸟惊醒……春未到鬓角却已染白……泪已尽不成悲,可悲哀却更深、更远。固执地思恋着你,那年我们共赏红莲,不能忘记,只因岁岁元夕。我思念着你,你也必定思念着我……

这回我不怨自己缺心眼了,为什么俞平伯先生不把另外三阕《鹧鸪天》选上!又让我现眼了不是!

从此我觅出个道理,中国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在她面前,人永远是渺小的。我以为自己理解了,只是坐圈观天的猪而已。
爸爸曾送我个日本名字“缺心眼子”,想来也真是名至实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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