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3月25日 星期六

歐陽應霽,文字摘抄

正在看歐陽應霽叔叔的書,他的文字平中見奇,在不溫不火的敍述中,偶然陡峭一下,很是幽默,尤其喜歡他談“政治正確”。從《兩個人住 —— 一切從家徒四壁開始》裏挑到一些好玩的句子。


01. 看看,四兩撥千斤的功夫多厲害:
  不止一次,在本地或者是外地,我們都同時或者分別地被老外同事朋友問:“How is the change? How is Hong Kong now? ”

  不必一味唱好也無所謂刻意唱衰,雖然我的確很喜歡新機場她很討厭迪斯尼,實事求是,我們都嘗試客觀地/主觀地/閻肅認真地/嬉笑怒駡地/去形
容描述去仔細解釋,好讓人家明白這個叫做中國香港的地方,現在是如何的中國如何的香港——但在一番唇舌之際,不止一次,我們都會突然說:我們買不到碗碟!
(62)


02. 上班了,回家再抄。忘記要抄什麽了~~~


03. 我也喜歡照鏡子,哈哈:
  無可否認,我愛照鏡。

  不用搬出什麽心理學大師説法,很簡單,一天到晚到處走動,我得找機會跟自己打招呼,告訴自己,好歹還活著。

  她看在眼裏,無可厚非,只會暗暗偷笑。我很清楚港九各大商場店鋪光明正大轉彎抹角哪裏有鏡,半身亦可全身無妨,幕墻走廊更好。走兩分鐘裏看到四五十個自己,匆匆形色中故意繞個圈走進去抖擻精神,今天還不錯。

  我不算漂亮,至少不會像公元前某天水邊美少年自己給自己的倒影迷住,流連忘返終于賠上性命。我懂得含蓄地哄自己,鏡中人還可以,還算與別人不
同,還不致神情呆滯面目無光,還有興致去開開自己玩笑,輕微做個鬼臉——也不知是誰發明什麽哈哈鏡,出此下策挑戰自我反省人性扭曲醜陋,其實又可會是哈哈
一聲可以解決問題?(77)


04. “最後的美學堅持”,談盒子:

  百無禁忌,光天化日我們談起死。

  如果我死的時候你還碰巧在我身邊,她跟我說,請盡盡人事替我選一幅比較好看的棺材,我不想一世英明,到最後一程竟然躺在一個不知所謂的盒子
裏。我知道我那一夥摯愛好友從來挑剔,傷心之餘肯定會竊竊偷笑我的最後失誤呢——這也難怪,我倒是很認真地說,我從來就不很接受中式棺材的設計,也許是小
時候看的太多粗製濫造的港產神怪僵屍片,劈棺盜寳諸如此類,死變得又輕佻又恐怖,連帶對自家中式棺材也生反感,至於西式棺材勉強好一點,但還是有吸血鬼旁
生枝節的坏影響,而且常見的都似乎打磨太努力,過分隆重光亮可人,少了一份安靜樸素——也許我們都得事先張揚替自己設計打造好棺木,我們異口同聲齊齊說,
以備不時之需,也算是最後的美學堅持吧。(110)


05. 不謀而合,hoho:
  容許大家都放肆,容許唱盤上轉來轉去是稍稍矯情的蔡琴的一首老歌——忽然想起你,才發現你不在我心上(?)——忽然想起你,終于體會了人世滄
桑(?)—— 忽然想起你,往事已隔在遙遠的地方(?)——與事實拉扯與自己糾纏,我們在匆匆忙忙中也得偷來忽然一刻,忽然想起——(119)

  ……

  蔡琴的前輩白光在唱,如果沒有你,日子怎麽過?我們想,當今時世更難過的是,忽然沒有你,日子還得繼續過。(120)

 
06. “還我清白”:

  我倒沒有認真想過爲什麽自己鍾情于白,其實花花世界一万幾千种顔色我都不抗拒,四時心情紅黃藍綠都各有依歸。但白這種無色之色,就像一切顔色
之始,可以包容,映照襯托周圍各種強弱顔色,既中性又極端——白色本身也可以由無數細緻的色相——有回跟一堆藝術家朋友在一起,酒過三巡他們在說軟的白硬
的白,重的白輕的白,還有白的冷暖,白的新舊,甚至白的生死,我聼得有點糊塗但也像略有所悟。白得有變化,白得有道理。印度典故說白,輕易概括地把百分作
象牙白、茉莉白、檀香木白、月白、水白、既形象又詩意,還隱約有聲音有味道。我躺在床上望著白色天花板,胡思亂想——某年王菲的一只唱片,包括設計玩的是
從外到内的白的遊戲,也都叫做胡思亂想呢。(149)


hoho,高中時,逛音響店,被一張名為《ok computer》的唱盤吸引,同樣是純白的底色,簡單交織著若干淡藍的綫條,從此與radiohead結緣。


07. 棕色淵源:
  爲了表示我的親棕意向並不是跟風趨時,我特地翻了一趟《辭海》,探本尋源去印證自己的忠誠——棕色就是棕櫚樹棕毛的顔色。棕色也就是褐色,褐
是古時候貧賤人所穿的獸毛或粗痲製成的短衣,褐也就引申成爲貧困者代號……或棕或褐,來自樸實無華平民低下層,難怪一向給人穩厚實在的感覺,色調色溫色相
深淺濃淡明晦冷暖萬千變化,色是一種心情,反映某個生活狀態,連結日常種種感覺。為自己選擇了什麽顔色就代表了自己,雜誌上看來兒戲的心理測驗不無道理。


  繼續放肆地抄來一對棕褐類顔色的分門叫法,我一邊念給她聼一邊嘆爲觀止:紅棕、黑棕、朱墨、鼻煙、古銅、栗色、絨色、蘆醬、棗醬、京醬、墨
醬、茶褐、金茶褐、秋茶褐、醬茶褐、綠茶褐、沉香褐、丁香褐、鼠毛褐、麝香褐、鷹背褐、鴿頸褐、磚褐、銀褐、氈褐、駝褐、藕絲褐、葡萄褐、蔥白褐、豆青
褐、荊褐、艾褐、霜褐、露褐、棠梨褐、油栗褐、檀褐、枯竹褐、山谷褐、湖水褐、蓮子褐……每念一詞面前出現一個畫面一個顔色,或清晰或模糊,叫人都有繼續
追尋細緻分辨的衝動,顔色肯定是一門精深的學問,但也不妨就把這個喜好放囘日常中去細味享受。(152-153)


08. 紋路即文路:

  她常常說我前生是一頭象(不說大笨象是因爲政治不正確而且象實在聰明),我當然反擊說她前生是一幅布,又如何,她驕傲地接受。可不要少覷這些
經綫和緯綫一上一下規律交織而成的結構,由此最廣泛最簡單最基礎的組織形態發展變化衍生,千百年來豐富了支撐著人類文明。布料的應用,無論結合衣飾,結合
家居家具,結合藝術創作,都成龐大體系精彩學問。如果單單把布料上的斜樣拿來研究,也的窮畢生精力——她看來有備而戰,蹬蹬蹬跑去引經據典:紋即文,文化
也就是紋,化在古代,紋所包含的内容廣博而精神,天文地理是一种紋,充滿神秘和哲學意蘊的八卦易象是一種紋,陰陽相合,生生不息的太極玄圖是一種紋,決定
上自帝王下至庶民命運和行爲的卜兆也是紋,有著三千餘年歷史的中國書畫藝術自然也是一種“紋氏”的藝術;還有精美旖旎的彩陶之紋,淩厲威嚴飾滿器身的青銅
器之紋,象徵佛國莊嚴,天界清靜的忍冬寳相之紋,為帝王佳人所喜好的龍鳳之紋,充滿市民情趣的吉祥如意之紋……學者李硯祖在《裝飾之道》一書中如是説,從
編織布料結構到紋樣格局,記錄的是歷史和文化。紋樣孕育了文字,卻又表達著文字所不能演説的理與義,難怪她常常給面前一小幅織物的自然形紋樣或者幾何形紋
樣吸引住,當中的節奏、對稱、比例等等抽象形式,仿佛保留著來自遠古的歷史回音,微物之神附存于這些縱橫交錯的紋理當中,叫我們深深相信,戀物有理、有
据、有感覺。(180)


09. 蠟燭、《一把青雲》、《血染的風采》:

  她卻自問比我多一點寬容——容得下高矮大小各式蠟燭:行旅途中闖進的莊嚴開闊的教堂,裏面一列又一列信徒們奉獻的燭光,領引等待救贖的新老靈
魂。店裏玻璃瓶裝的純白蠟燭,各有花香果香,凝神靜心。而每年六月那個叫人不會忘記的日子,風雨中永不止熄有萬千燭光在人群的手裏心中長存,光、熱、意
志、追思、爭取、盼望……蠟燭和光是個象徵,日常器物給賦予深遠意義。(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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