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3月23日 星期三

《谁来和我干杯》——不唱悲歌

不唱悲歌

  ——代《离别钩》序

  

  一

  “少年十五二十时”——即“多少往事”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有的人喜欢追忆往事,有的人喜欢憧憬未来,但也有些人认为,老时光并不一定就是好时光,未来的事也不是任何人都能预测的,只有现在最真实,所以一定要好好把握。

  这种人并不是没有事值得回忆,只不过通常都不太愿意去想它而已。

  往事如烟,旧梦难寻,失去的已经失去了,做错的已经做错了,一个人已经应该从其中得到教训,又何必再去想?再想又有什么用?

  可是每当良朋快聚,在盈樽的美酒渐渐从瓶子里消失,少年的豪情渐渐从肚子里升起来的时候,他们也难免会提起一些往事,一些快乐的往事,一些只要一想起就会让人觉得心里快乐得发疯的往事,每件事都值得他们浮三大白。

  让人伤心失望痛苦的事,他们是绝不会去想的。

  他们总是希望自己能为自己创造一点欢愉,也希望别人同样快乐。

  我的运气比较好,现在我还是可以时常见到很多很老很老的朋友。

  远在我还没有学会喝酒的时候,就已经认得他们。

  所以我写稿多年,什么都写,就是不写别人的私事。

  不写别人,当然更不写自己。

  我一向认为每个人都有保留他自己隐私的权利。

  可是每个人一生中多少总是有些有趣的事是希望别人共享的。

  如果一个人在总是能让别人来分享他的快乐,这个世界岂非也会快乐得多。

  所以我现在写这篇稿子,写我的思念和快乐,其中当然也有些事,在当时看来微不足道,后来却影响了我的一生,甚至改变了我的一生。


  二

  [淡水之夜]——即“浪子情怀总是酒”

  喝酒无疑是件很愉快的事,可是喝醉酒就完全是另一件事了。

  你大醉之后,第二天,通常都不在杨柳岸,也没有晓风残月。

  你大醉之后醒来时,通常都只会觉得你的脑袋比平常大了五、六倍,而且痛得要命,尤其是在第一次喝醉的时候更要命。

  我有过这种经验。

  那时候我在念淡江,在淡水,几个同学忽然提议要喝酒,于是大家就想法子去找了几瓶酒回来。

  大概有五、六个人,找来了七、八瓶酒,中国酒、外国酒、红露酒、乌梅酒、老米酒,杂七杂八的一大堆酒,买了一点鸭头、鸡脚、花生米、豆腐干,先制造一点欢愉,也希望别人同样快乐。

  在一个住在淡水的同学用一百二十块钱一个月租来的一间小破屋子里喝,喝到差不多了,阵地就转移到淡水海边的防波堤上去。

  不是杨柳岸,是防波堤。

  那天也没有月,只有星——繁星。

  大家提着酒瓶,躺在凉冰冰的水泥堤上,在亮晶晶的星光下,听海风吹动波浪,听海涛轻拍堤岸,你把酒瓶传给他,他喝一口,他把酒瓶递给我,我喝一口,又喝了一轮之后,大家就开始比赛放屁,谁放不出就要罚一大口。

  随时都能把屁放出来绝不是件容易的事,身怀这种绝技的只有一个人,他说放就放,绝对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情况发生。

  所以他拼命放屁,我们只有拼命喝酒。

  那天大家真是喝得痛快得要命,所以第二天就难受得要命。

  可是现在想起来,难受的感觉已经连一点都没有了,那种欢乐和友情,那一夜的海浪和繁星,却好像已经被小李的飞刀刻在心里,刻得好深好深。


  不如意事常有八九,人生中的苦难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要自寻烦恼?我很了解这种人的想法和心情,因为我就是这种人。

  现在我要说的这些事,每当我一想起,就会觉得好像是在一个零下八度的寒冬之夜,冒着风雪回到了家,脱下了冷冰冰湿淋淋的衣服,钻进了一个热烘烘的热被窝。

  朋友和酒都是老的好。

  我也很了解这句话,我喜欢朋友,喜欢喝酒,陪一个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喝一杯八十年陈年的白兰地,那种感觉有谁能形容得出?

  可惜在现代这种社会里,这种机会已经越来越小了。

  社会越进步,交通越发达,天涯如咫尺,今夜还在你家里跟你举杯话旧的朋友,明日很可能已经远在天涯。


  三

  [太保与白痴]——即“人生如戏”

  我当然不是那位在《流星-蝴蝶-剑》上映之后,忽然由金童改名为古龙的名演员。

  可是我居然也演过戏。

  我演的当然不是电影而是话剧,演过三次,在学生时代剧团里演的那种话剧,当然没有什么了不起。

  可是那三次话剧的三位导演,却真是了不起,每一位导演都非常了不起——李行、丁衣、白景瑞,你说他们是不是很了不起?

  所以我常常喜欢吹牛,这三位大导演第一次导演的戏里面就有我。

  在这种情况下,这种牛皮我怎能不吹?

  我想不吹都不行。


  第一次演戏是在附中,那时候我是师范学院附属中学初中部第三十六班的学生,李行先生是我们的训育组长,还在和他现在的夫人谈恋爱,爱得水深火热,我们早就知道他们是会白首偕老、永结连理的。

  那一次我演的角色叫金娃,是个白痴,演过之后,大家都认为我确实很像是个白痴。

  直到现在他们还有这种感觉。

  我自己也有。


  第二次演戏,我演的那个角色也不比第一次好多少,那次我演的是个小太保,一个被父母宠坏了的小太保。

  那时候我在念成功,到复兴岗去受训,第一次由青年救国团主办的暑假战斗文化训练。我们的指挥老师就是丁布先生。

  现在我还是时常见到丁布先生。他脸上有两样东西是我永远都忘不了的。

  ——一副深度近视眼镜和一脸温和的笑。

  我也忘不了复兴岗。


  四

  [复兴岗的黄昏]——即“黄昏时的小夜曲”

  多么美丽的复兴岗,多么美丽的黄昏。

  复兴岗当然绝不是只有在黄昏时才美丽。

  早上、晚上、上午、中午、下午,每天每一时候都一样美。

  早上起来,把军毯折成一块整整齐齐的豆腐干,吃两个减肥节食的人连碰都不能碰得白面大馒头,就开始升旗、早操、上课。

  中午吃饭,吃得比平时在家里最少多两倍。

  下午排戏,每个人都很认真,每一天每一个时候都过得认真而愉快。


  可是我最忘不了的还是黄昏,复兴岗的黄昏。

  “黄昏时,你言辞优美,化作歌曲。

  有一个年纪比我大一点的女孩子,有一对小小的眼睛,一个小小的鼻子,一张小小的嘴,在黄昏的时候,总是喜欢唱这支歌。

  她唱,我听。

  刚下了课,刚洗完澡,刚把一身臭汗洗掉,暑日的酷热刚刚过去,绚丽的晚霞刚刚升起,清凉的风刚刚从远山吹过来,风中还带着木叶的芬芳。

  我陪她走上复兴岗的小路上,我听她唱,轻轻地唱。

  她唱的不是一支歌,她唱的是一个使人永远忘不了的事。

  现在想起来,那好像已经是七、八十个世纪以前的事却又好像是昨天的事。

  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那时候我对她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只知道那时候我们都很快乐,我们在一起既没有目的,也没有要求,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做,有时甚至连话都不说。

  可是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很快乐。


  话剧演了三天,最后一天落幕后,台下的人都散了,台上的人也要散了。

  我们来自不同的学校,不同的地方,在一起共同生活了五个星期,现在戏已散了,我们一排躺在舞台上,面对着台下一排排空座位。

  就在片刻前,这里还是个多么热闹的地方,可是忽然间就已曲终人散,我们大家也要各分东西。

  ——那天晚上跟我一起躺在舞台上的朋友们,那时你们心里是什么感觉?

  那时候连我们自己也许都不知道在心里是什么感觉,可是自从那天晚上离别后,每个人都好像忽然长大了许多。


  第三次演戏是在成功,我们的训育组长是赵刚先生,演戏的导演却是从校外请来的,就是现在的“齐公子”小白。

  白景瑞先生不但导过我的戏,还教过我图画,画的是一个小花瓶和一只大苹果,花瓶最后的下落不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苹果绝没有被人吃进肚子,因为那是蜡作的,吃不得。

  直到现在,我还是称白先生为老师,可见我们之间并没有代沟。

  我写第一本武侠小说的时候,他在自立晚报作记者,住在李敬洪先生家里,时常因为迟归而归不得,那时我住在他后面一栋危楼的一间斗室里,我第一本武侠小说刚写了两、三万字时,他忽然深夜来访,于是就顺理成章的作了我第一位读者。

  前两年他忽然又看起我的书来,前后距离达十八年之久,对一个写武侠小说的人来说,这样的读者只要有一个就已经应该觉得很愉快了。


  五

  [从图画到今夜]——即“开始武侠”

  没有写武侠小说之前,我也像倪匡和其他一些武侠作者一样,也是个武侠小说迷,而且也是从小人书看起的。

  小人书就是连环图画,大小约和我现在的卡式录音带相同,一本大约有百余页,一套大约有二、三十本,内容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其中有几位名家如赵宏本、赵三岛、陈三镒、钱笑佛,直到现在我想起来印象还是很鲜明。

  陈光镒喜欢画滑稽故事,从一只飞出笼子的鸡开始,画到鸡飞、蛋打、狗叫、人跳、碗破、汤泼,看得我们这些小孩几乎笑破肚子。

  钱笑佛专画警世说部,说因果报应,劝人向善。赵宏本和赵三岛画的就是正宗武侠了,《三侠五义》中的展昭和欧阳春,郑证因创作的鹰爪王和飞刀谈五,到了他们笔下,好像就变成活生生的人。

  那时候的小学生书包里,如果没有几本这样的小人书,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可是不知不觉小学生都已经长大了,小人书已经不能再满足我们,我们崇拜的偶像就从赵宏本转移到郑证因、朱贞木、白羽、王度庐和还珠楼主,在当时的武侠小说作者中,最受一般人喜爱的大概就是这五位。

  然后就是金庸。

  金庸小说结构精密,文字简练,从《红楼梦》的文字和西洋文字汇总融化蜕变成另外一种新的形式、新的风格。如果我手边有十八本金庸的小说,只看了十七本半我是绝对睡不着的。


  于是我也开始写了。

  引起我写武侠小说最原始的动机并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为了赚钱吃饭。

  那时我才十八、九岁,写得第一本小说叫《苍穹神剑》,那是本破书,内容支离破碎,写得残缺不全,因为那时候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当作一件正事。

  如果连写作的人自己都不重视自己的作品,还有谁会重视它?

  写了十年之后,我才渐渐开始对武侠小说有了一些新的观念、新的认识,因为直到那时候,我才能解除到它内涵的精神。

  一种“有所必为”的男子汉精神,一种永不屈服的意志和斗志,一种百折不回的决心。

  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战斗精神。

  这些精神只有让人振作向上,让人奋发图强,绝不会让人颓废消沉,让人看了之后想去自杀。

  于是我也开始变了,开始正视我写的这一类小说的形态,也希望别人对它有正确的看法。

  武侠小说也是小说的一种,它能够存在至今,当然有它存在的价值。

  最近几年来,海外的学者已经渐渐开始承认它的存在,渐渐开始对它的文字结构思想和其中那种人性的冲突,有了一种比较公正客观的批评。

  近两年来,台湾的读者对它的看法也渐渐改变了,这当然是武侠小说作者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可是武侠小说之遭人非议,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因的,其中有些太荒谬的情节,太陈旧老套的故事,太神化的人物,太散漫的结构,太轻率的文笔,都是我们应该改进之处。

  要让武侠小说得到它应有的地位,还需要我们大家共同努力。

  从《苍穹神剑》到《离别钩》,已经经过了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已经从多次痛苦的经验中得到宝贵的教训。

  可是现在想起来这些都是值得的,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因为我们已经在苦难中成长。

  一个人只要能活着,就是件愉快的事,何况还在继续不断的成长。

  所以我们得到的每一次教训,都同样值得我们珍惜。都可以使人奋发振作,自强不息。

  一个人如果能时常这样去想,他的心里怎么会有让他伤心失望、痛苦悔恨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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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i那年的后記
  

  一

  题目是个反义词。

  作者写得是自己的心路历程,我全没经历,但是明白,我用自己的眼睛看——虽然是仅限于自己的理解,但是我明白。

  如果没有人知道我在说什么,其实也可以理解,一百个人心中有一百个“李寻欢”。道理是一样的。

  他无意中说中了我的心事。

  

  喜欢古龙小说很久以后,才知道,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

  喜欢罗蜜-施奈德很久以后,才知道,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

  看完罗兰-巴特的《……》(名字我忘了)后,才知道,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

  

  总以为自己的偶像永远活在人世,直到某一天你才知道,其实他们在很早很早以前,甚至是我没有出生时便早早离开人世,都会觉得很可怕。这时再次接触到那些影像或文字,仿如隔世。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唯一庆幸的是还有那些影像和文字。


  二

  今天准备熬夜,沏了浓浓的咖啡,不打算睡了,要熬到明天晚上再睡,自己的作息已经乱套。

  这也是令自己高兴的方式,总以为如果能调整好生物钟,就拥有了崭新的明天,又能重新开始了。

  黎明睡觉的习惯,让我很少看到太阳,以前我喜欢被暖洋洋的太阳包围,尤其是喝完牛奶、咖啡后,走在大街上,精力是那么的充沛,我有使不完的力气。现在我睡眼迷朦,全身乏力,即使喝了咖啡,感觉全身燥热,没有一丝清爽,恐怕是心情使然。


  三

  厌倦,

  厌倦qq

  厌倦msn

  厌倦博客

  厌倦……

  坚持到现在的理由就是我不能放弃,总要坚持点什么罢,毕竟这是我还能自主选择的不多的几样东西,不是吗?


  四

  系统地听了候宝林先生的相声,发现了以前从未注意的一些规律,就有些乏了;觉得相声界的个中翘楚,还要推马三立、刘宝瑞二位先生,前者能发现
生活中的点滴小事,扩大成包袱,并且难能可贵地总有创新;后者将传统的段子,发挥得淋漓尽致。次之,才能算是侯宝林先生,他的段子中有很多规律,或许他是
同代相声艺术家中较为优秀的,但他不能跳出自己的窠臼,总是在一个圈子里打转,这意思就是他的思路和包袱只有几个类型:例如让一个人说出以他的身份完全不
可能说的话,做他完全不可能做的事,从中发现笑料,大家可以听听《戏迷》、《卖包子》、《北京话》。

  现在的相声不好听了,老段子没人说,即使有人说,也没有那个味儿;新相声也懒得听,因为失望得太多,不想浪费时间。

  这样翻来覆去地,总是那些听过无数遍的老段子……象很多消失了的事物一样,相声总有一天会没落罢,即使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力挽狂澜者,至少也要有那个时代去配合不是吗?所谓大势已去,即使有了造势的英雄,也不过昙花一现,流星即逝……

  对了,相声中我极讨厌的是灌口活。


  五

  今年流年不利,从未摔碎过东西的我,从年初到现在,已经摔了两个碗、一个暖瓶……

  台灯忽然坏了,晚上除了看电脑,就是看电视。

  又过敏了,眼睛痒痒,鼻子痒痒,总是打喷嚏,可能是春天的花粉作怪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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